- 可可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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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我在北方。很陌生的气候,白日里太阳晒得人能掉一层皮,而早晚却秋凉如水。我没经过这种冷,在我的南方小城,四季如春,那种温暖恒久不变。 新结识的室友小蕙说:“周浅柚,你干吗要考沈阳来,又不是多响亮的名牌大学,离家万里的。” 我苦巴巴地笑。抬头看看天,云间似乎有同样愁眉苦脸的天使,仿佛做错了事似的。 “算了,来都来了,就不抱怨了。”我说。
趁军训休息的时间,我往音乐系的方队转了转,很明显,男生女生们都特别有艺术气质,挺养眼的。 个头高挑的女生从我身边走过,带一点清甜的气息。我打了个喷嚏,身体向前倾,差点撞到她。她扶住我,友好地笑了一下。 “木夏,教官找你。”她同学喊她。 叫木夏的女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善意,旋即转身跟着喊她的同学一起走了。她的马尾在我眼前画了一个旋儿。 “木夏?暮夏的天蓝?是她吗?”我喃喃自语。看看天,云都散了,自然没有人回答我。
没错,我在找人。 我跨越千万里的距离,从东海之滨来到这座北方的城市,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连名字和面孔都不清楚的女生。她在贴吧的ID是暮夏的天蓝。 远远地,小蕙扯着大嗓门喊我:“周浅柚,集合了,你又去哪里神游了!” 我莞尔,向着我们班的队伍奔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恍惚间,像是听到记忆里的笑声。在我的记忆之城里,那个穿纯白校衫的少年看着摔倒的我,嘴角眉间都溢满了肆无忌惮的笑容,而我看着他,心里渐渐慌了。
白江宁,你还记得那个浅浅的夏天吗? B 那个夏天,我的高一快结束了。 我妈说我一向就是个大大咧咧走路不长眼睛的丫头,所以平白无故摔个跤啊撞个树啊她都习惯了。说实话,我自己也习惯了,有一次我走路看漫画书还撞到了电线杆上。 但是显然,白江宁没见过这阵势。 当我在初夏的晚风里摔倒在校的花坛里时,他刚好从旁经过,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岔了气。他大概不明白,一个女生好好地坐在花坛边看书,怎么会突然身子一歪摔倒在花坛里。过了很久,他似乎才想起来英雄救美。 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你没事吧?” 我呆呆的。 他转身欲走,我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他皱着眉,面上通红一片。 我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我说:“白江宁,我的名字叫周浅柚,你要记住啊!” 后来,白江宁说,我当时的笑容明显地充满歹意,像个女土匪。
那是白江宁和我的第一次相遇,但在此之前,我对他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特长班的音乐生,据说他爸爸是市乐团的大提琴手。我曾经在迎新晚会上听过白江宁的大提琴独奏,低沉美妙。 长得又干净又有才华的男生,谁会不知道他呢? 第二天,我在学校便利店的门口又见到他,他捏着几枚硬币,在自动售卖机前犹豫着。我指了指一瓶纯净水:“喝这个吧,又便宜又解渴。” 他回头看我,我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吐字不清地又强调了一遍:“纯净水最健康!” 他没说话,把硬币投进去,选了那瓶矿泉水。 我们在塑料椅上坐下来,头顶上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真巧啊,白江宁,你们班下节课是什么?”我嘻嘻哈哈地看着他。 他仰起头喝水,阳光落在瓶子上,水面荡漾着碎碎的明亮的光。那些光,在他的指缝间闪烁,映得他的手指雪白通透。 我从没见过哪个男生有那么好看的手指。我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棒棒糖的甜悉数入喉,浓郁得化不开,让我再说不出话来。 “我们好像不太熟吧?周浅柚。”他淡淡地答。
我抿嘴,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一个吃糖,一个喝水,没有言语。有女生们经过,有低声的尖叫,他亦不动声色。 上课前一分钟,我咧着嘴跳起来,我说:“我们班下节课是魔鬼张的物理,你知道他吧,可凶了,要是迟到就惨了。” 转身的瞬间依稀看见男生露出温和的笑意,等我回头再去确定,白江宁已经踩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女生们很惊讶。
她们到处打听周浅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何以她能像小猫小狗一样缠在白江宁的身边,却不被他嫌弃。 我只能说——她们挺肤浅的! 我不过是成绩不够好,五官不够美,凭什么把我归在小猫小狗的行列?我把这话说给白江宁听,他盯了我好久,很淡定地说:“你长得是挺像猫的,尤其是神情,古里古怪的,干脆就给你起个猫的名字吧,小柚子?好听吧。” “古里古怪?应该是很萌的意思吧?小白?” “小白?” “嗯哼,挺像小狗的名字。”
两个人针锋相对地辩论了一番,然后开心地笑起来。 那个夏天,我们渐渐熟络,每天第三节课的课间,如期在便利店碰头,一支棒棒糖和一瓶水,消磨八分钟慵懒的盛夏时光。 其实也没说太多的话,直到期末考之后的大雨天。 我擎着伞在公交站等车,四点钟的天,因着突然而至的暴雨就黑了下来。风很大,一下子把我的伞掀翻,带走。我追了两步,那柄黑色的伞被风旋转着带到了路中间,蓝色的大货车凶猛地从它身上轧了过去。 我郁闷地叹了口气,身边有哄笑声。狼狈的我,落在不相熟的同学眼里,就变成了好玩又好笑的滑稽演员。 然后,白江宁打着伞过来,遮住我头顶的天。 “这种天气,你爸妈不来接你吗?”他问。 我看着他永远处变不惊的表情,心想,这一定是一个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 我对他笑了笑,我说:“我妈大概也被雨拦在了城市的另一端,至于我爸,他也许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他不解。 我指指天:“我爸住在上面。”
白江宁不说话,气氛很冷。他大概觉得我很无聊,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开玩笑。我吸吸鼻子。我真的讨厌大雨天,讨厌在这种天气说起我爸,会让我觉得生活里有一个大漏洞。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关于父亲的概念,模糊而又遥远。 黑色的车子在我们身边停下。白江宁打开车门,让我上去。 穿蓝色格子衬衫的男人坐在司机的位置,他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和白江宁的笑容很像。他在路边的甜品店买了一杯热的红豆奶茶递给我,他说:“小姑娘,你衣服都淋湿了。” 奶茶很暖很甜,我意犹未尽地吧嗒着嘴。 白江宁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在嘲笑我的吃相。 “白江宁从来没有和女生交过朋友,你是第一个哦!”男人从后视镜里看我,笑得很开心。 “爸!”白江宁哼了一声,似乎不满。 我诧异地看了看他。他甩甩额头濡湿的头发,闷闷地解释了一声:“因为觉得女生很奇怪,不知如何相处。但是你不一样,小柚子。”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句话,他说——但是你不一样,尽管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有着男生的气场啊”。
虽然白江宁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可是我确实被感动了。 这一天,他完全可以自己坐进车里把伞留给我,但是他选择了让我坐进他爸爸的车。不知如何与女生相处的白江宁,为我打开了他世界里的门。 D 整个夏天,我们除了去补习班,就在一起闲晃。 我说小白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臭豆腐吧,你可要把鼻子捏紧啊。结果,他对我选择的地方嗤之以鼻,反而带我找到了更好吃更臭不可闻的臭豆腐店。我说小白啊我带你去看漫画书吧。结果,他反而带我去了漫画书更全的漫画吧。 众人眼中的优等生,从来不离开宫殿的优雅王子,原来竟然深知市井深处的所有美妙去处。 “以前练琴觉得太闷的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去闲逛。”他解释。 “你都是一个人吗?” “嗯。”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对我的话不以为意。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其实他也是个挺孤独的人吧。 “快走啊,小柚子。”他扭头不耐烦地瞪我。 我美滋滋地跟上去,看着我们的影子在地上并肩晃啊晃,心里忽然觉得猫猫狗狗什么的在一起最有爱了。 如果影子也有颜色,他一定会发现我的脸红了。 高二那年的生日,白江宁说他写了一支曲子,名字叫《初夏》。我们坐在操场的角落里,有几个高一的女生循着乐声围过来,人越来越多,以至于我觉得白江宁就像个江湖卖艺的。 我不太懂音乐,只是觉得曲子很美,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不悲伤的大提琴。 总有人问我:“周浅柚,你和特长班的白江宁是怎么回事啊?”就连我们班主任都在拐着弯的套我的话。
我一脸无辜与天真:“好朋友呗。” 其实心里也是藏着许多的私心,我希望夏天长出的嫩芽,能在未来的某天开出红色并蒂的花。 有一次,白江宁忽然翻着一本地图册对我说:“小柚子,我想考沈阳的Y学院。” 我吓了一跳,沈阳,对我来说是太过遥远的一个地方。我一直以为他将来是要去考厦门的大学呢,离家近,气候好,城市又浪漫。 “有一位教授,教大提琴的,我想去跟他学。” “哦。”我慢吞吞地答着,心里开始盘算,假如真要去沈阳,我肯定受不了那种冷,必须得去买羽绒服啊,还可以去买一直喜欢的UGG了,要是那么穿起来,应该会胖得像只熊吧。 我自顾想着,可白江宁对我的毫无反应有些无措。他忽然合上地图册:“算了,说个秘密给你吧!其实,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生,也是学大提琴的,她要去考沈阳,投奔那位教授……” 日光是怎么不见的?天是怎么变冷的?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你网恋啊!幼稚不幼稚!”我嚷嚷着。 “不是……”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就只是经常在一个关于大提琴的论坛上交流,很有才情的一个女生,我觉得我和她的灵魂可以靠得很近。” 我做了个想要呕吐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灵魂是个什么鬼东西?我红了眼睛。 E 第二日再见,我们彼此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多了一个我不愿意参与的话题。那个网络里的女生,ID叫暮夏的天蓝,她和白江宁聊得很投缘。可是他们两个人没交换过电话号码,没见过彼此照片,更别谈视频了。白江宁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是用灵魂在交流吧。 我真想爆一句粗口!但粗话到了嘴边又委婉地变了方向,我说:“你们俩,真是比纯净水还纯。” 白江宁摸着头,幽幽地说:“我觉得,等我真的考到了沈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会是一个惊喜吧。” 我点头:“嗯,没错,也许你会发现对方是头猪,还真是个惊喜。” 我真是刻薄。 他呵呵笑着,摸摸我的头:“反正已经认识了一只猫,再多一只猪也没什么不好。” 我咬牙切齿地说:“小白,其实你是没有自信吧?” 破天荒地,他脸红了,他承认了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样定义爱情,我们班主任说那玩意是洪水猛兽。但我很清楚,当你在一个人面前开始不自信,那么必定是对他生出了喜欢。 我很想说,白江宁,我一直没有自信,所以才会在你面前总是没心没肺地傻笑,却不敢把最真实的自己给你看,我怕我说出喜欢,而你不需要,我怕你想逃。 白江宁拿了他爸的单反,每天都拍一张照片发到女生的信箱里,有时是一片叶子、一朵云,或者是晨起的光和他白色的球鞋。他说再发一百多张就可以见到她了。这个男生,一旦浪漫起来,真的让我心酸地想哭。 F 高三的平安夜,公园里有一场热闹的烟花表演。白江宁请了假,他 抱着单反说要去拍烟花,他说暮夏的天蓝最喜欢烟花了。 我撇嘴。 我们班那天晚上有英语小考,我才不会跟他去呢。 可是试卷刚发下来,我还是哭丧着脸对老师说自己阑尾疼得厉害。 我在人群里寻找白江宁。烟花在天空盛开的时候,花火的光照亮他的侧脸。他举着相机,安静又虔诚,像是在对未来朝拜,祈祷扑面而来的年轻美好的爱情。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回头,目光如星,露出深感意外的笑容。那个笑容,那么暖,像小孩子得到糖的满足。 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我有些忧伤地说:“小白,我还是来了,因为明年的平安夜,陪在你身边的人就不是我了……” 话音未落,人群就躁动起来。 依稀有火光照亮小块的夜空。据说有烟花盒被引燃,有人因此受伤,人群立时恐慌起来。我们原本站在看客稀少的外环,却被转身逃跑的人们挤得脚跟不稳。白江宁拉起我的手,带着我跟着人群一起跑。 但实际上,是跑不开的。 我再一次摔了跤,连带着也拉倒了白江宁。 他跌在我的身上,鼻尖碰到我的脸,我的唇有柔软的触感,那是——他的嘴唇,纯属巧合的半个吻。 纷乱吵杂的人声似乎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黑夜里,我看不见他的脸。
他很快抬起头,他试图拉着我站起来,可是没有空隙。于是,他用双手努力地护住我的头。 似乎有人在我耳边呢喃,别怕,别怕。 年轻的男孩,用他的身体,给我最安全的庇护。 这是神的恩宠。 白江宁,是我一世不忘的神。 G 沈阳的空气很干燥,军训尚未结束,我的嘴唇已经脱了一层皮,我的脸每天都处于缺水的状态。和我的南方相比,这里就像是一个小沙漠。或者,在那个平安夜之后,我的心本就变成了沙漠。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流行的短信,说当我想你的时候,天上就会落下一粒沙,于是就有了撒哈拉。 我的想念绵绵不休。 终于挨到周末,小蕙说:“走,我带你去逛逛怀远门。” 小蕙是本城人,热情好客。 我很怂地摇头,缩在被窝里动也不想动,我快哭了,我说:“身子骨都快被军训弄得散架了,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就想睡够二十四小时。” 然后,就有人敲门,很好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来:“请问周浅柚住这间吗?”
小蕙打开门,我看见木夏的脸。她穿藕荷色的长袖雪纺衬衫,领口的飘带系成蝴蝶结,美目盼兮,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我仓皇地下床,顶着一头鸡窝样凌乱的短发,穿一条肥肥的印着加菲猫的睡裙,我说:“有事吗?” 她有些羞赧:“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我晚些再来吧。”忽地又仔细看我,“我们是不是见过?有些面熟呢。” 我慌张起来。 “哦,对了,那天在操场上我见过你。”她笑起来,睫毛忽闪。 我端起水杯,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她说:“我在教务处查到,你是从龙岩来的,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姓白的男生,他拉大提琴。” “姓白?叫什么?”我一本正经地问。 “呃……不太清楚,应该是姓白吧,他的网名叫小白。”木夏有些难为情。 我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我喝了口水。 “没关系啦,谢谢你。”木夏略有失望地告别。 关了门,我长出一口气。 小蕙瞥瞥我:“其实你知道那个男生,是吧?” “怎么会?”我瞪大眼睛。
因为你在演戏啊,你的杯子里根本就没有水!”小蕙点破我。 我讪讪地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 “听说这女生是音乐系新一届的系花,就连教官都喜欢她,站军姿的时候特别照顾她。”小蕙嘿嘿地笑着,然后递给我一个猜疑的眼神,“你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个男生的事呢?因为你喜欢那个男生?” 小蕙真是一只狐狸。 可是我该怎么说呢?说去年的平安夜,他为了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拍一朵烟花,结果很倒霉地遇到了踩踏事故?说那场事故里有五个人身亡,而他就是其中不幸的一个?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他为我留下半个吻,然后转身去做了天使。是天使的眷顾,让我九死一生,从几近窒息的状态醒了过来。 H 第二天,周日,寝室的女生们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们说周浅柚你是想睡成一只猪吗?她们集体拉我去买文具。我想想军训马上就结束了,也该准备点笔啊纸啊的,就懒洋洋地爬起了床。 学校附近有一个大的文化用品批发城,里面有很多韩国进口的新鲜玩意,我倒是逛得挺惬意。有男人擦着我的身体跑过去,把我撞了个趔趄。然后,凶悍的东北大姐追过来,一甩手撂倒了那个男人。 我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只道东北女人好生猛。 大致是男人偷了东北大姐的手机,被她发现了,所以紧追不舍。男人为自己辩白,拍着自己的外套口袋说,你看你看,哪里有你的手机。大概是东北大姐太锲而不舍了,男人不得已指了指我的方向,说,我看见是她偷了你手机,不信你去翻她的包。 所有围观的人都看着我,我向自己身后看了看,是一头雾水的小蕙。 众目睽睽之下,我在自己的包里竟然翻到了陌生的手机。这件事可真让人震惊。我百口莫辩,东北大姐更是不依不饶。 “分明是你栽赃陷害,你刚刚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时候,把手机塞她包里了。我亲眼看见的,不信我们可以去调监控。”一个女声幽幽响起。 我扭头,看见木夏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们。 “哦……”我恍然大悟。 “小姑娘,你别乱讲话。”男人恶狠狠地警告她。 木夏耸耸肩,指指天花板上的小针孔:“有监控,去看啊。” 她的气场安静又强大,那男人大概怕了,就连东北大姐也不想惹事,拿过了手机瞪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离开的时候多看了木夏一眼,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他不会报复你吧?”我问木夏。 “随便喽。”木夏面无表情。 “今天真是多亏你看见了,不然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我没看见,我只是猜的,而且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一伙儿的。”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木夏挑挑眉头,笑道:“他们是心里有鬼的人,吓一吓就会害怕。” 啧啧,真像个英雄。我心里说,白江宁,她真合我的胃口。 木夏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木夏,我请你吃饭去。” 她迟疑了片刻,竟然点头答应了。 I 在街边的小店坐下来,她只点了一杯奶茶。她说我不饿,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坐会儿,和一个龙岩来的女生一起坐会儿。 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也是个心虚的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照片书:“周浅柚,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场景。” 荷叶上的露珠。校门口的彩虹棉花糖。阳光下的泡泡。秋天里的一场雨。两杯奶昔。男生的白边球鞋。 “这些是什么啊?”我强装淡定,然后视线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巨大的榕树下,有两把蓝色的塑料椅,背后是一个红色的自动贩卖机。 心里涌起庞大的疼。 “是我在找的那个男生,发给我的照片。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发一张照片给我,是他生活里遇见的小美好吧。可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我还曾经以为,我们会在这所大学里相遇呢,尽管谁也没有明确地说出这句承诺。现在忽然很后悔,如果当时勇敢地问出那句话‘喂,你会不会来找我啊?",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吧?” “哦。”我应了一声,用手摸了摸照片上那两把蓝色的塑料椅。 “你见过这里吗?是你们学校吗?”木夏追随着我的目光。 我抱歉地摇摇头。 “就像一个短暂的梦,是吧?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悄无声息的,连告别都没有。”她像是在和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转头望向窗外,九月之末的沈阳,日光倾城,马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有风吹着树梢,天上的云也瞬间就被吹散了。总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选择了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让你连想念都无处投递。 我不想告诉她关于白江宁的实情。小白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虚幻的不真实的梦,总有天会像被风吹过的云一样,散了,渐渐地连痕迹都不留下。她会遇见更真实的男生,她会得到可以触碰的带着温度的怀抱。 J 军训结束的那晚,有新生的迎新晚会。
木夏的节目压轴,她穿着黑色的小礼服裙,她向台下款款致礼,她说,这是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作的曲子,送给我们永远的十七岁吧。 大提琴的乐声回荡在小礼堂里,悠扬婉转又空灵轻盈。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初夏》。不悲伤的大提琴。 我曾经以为我听不懂音乐,但这次,我在她的琴声里听见了过往,听见无数个日光明媚的日子,听见我们的笑,听见那些无声的眼神,听见风从发梢穿过的声音,听见少年粲然回眸的脸庞,听见烟花下的那半个吻…… 我等在礼堂的门口,等人群散了,我看见木夏提着巨大的黑色琴盒走了出来。 我拦住她,递给她一张印着烟花的明信片,我说:“木夏,这朵烟花,算是我送给你的手信,我们做朋友好吗?” 她接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看我:“我们早就已经是朋友啦!” 彼此相视一笑。 那是小白拍过的最后一张照片。 天上有星闪烁,小白,你的情意,我已悉数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