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投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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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河和紫金矿业的故事完全可以浓缩为一句话:“不可思议”——作为国内最大的黄金生产商,紫金矿业在过去的15年中几乎每一年都实现利润翻番。从1993年公司创建到2007年,它的销售收入从592万元猛增到140亿元,增长2362倍;净利润从55.4万元猛增到38亿元,增长6859倍。
不过,对于陈景河如何做到这一点,人们存在尖锐分歧。他是趁人之危的资产掠夺者,还是他发现了采金业的炼丹术,能变废为宝,把国有的垃圾变成大把的现金?
从厦门搭乘长途巴士,沿武夷山脉向西奔驰,在崇山迤逦的高速公路上行驶3个小时,你就会遇到一个名叫紫金山的金矿,站在已经风化的矿坑边缘向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层层“梯田”组成的露天大坑,这个深两百多米的大坑有1公里宽、1.5公里长。数十台铲车像甲壳虫一样在斜坡上环绕着爬上爬下,在爆破之后,机械铲把含有金子的石块运送到一辆辆巨型装卸车中。通过这种规模宏大的露天开采,紫金山1138米的海拔已经降低了300多米。当地一位政府官员自豪地说,假以时日,“移山填海”的神话或能实现。
作为国内目前最大的单体露天金矿,紫金山金矿今年上半年产金8.1吨,预计全年产金超过17吨。在紫金矿业,它的地位显赫无比——它大概每年为该公司贡献将近三分之一的黄金产量。
然而,十多年前,紫金山金矿在当时只被评价为一个中小型矿床。从1984-1995年,国家地质部对紫金山金铜矿进行历时11年的地质勘查后,国家经贸委黄金管理局批准紫金山金矿的表内工业储量仅为5.45吨,平均品位是3.24克/吨。作为一个开采价值并不高的贫矿,紫金山金矿几乎被国家地质部、中国黄金协会判了死刑。
然而,技术出身的陈景河对这个官方数据显然不太相信。凭着多年来在紫金山从事矿床勘查积累的丰富经验,陈景河运用新的工艺路线和评价技术进行了大量的补勘增储,他随之断定在现有市场价格和矿山技术条件下,紫金山金矿可利用的金矿储量达200吨以上,达到超大型规模。另外,根据他此前提出的“上金下铜”的大胆推断,这里还发现了储量超过250万吨的铜矿。
这次重新发现让紫金矿业开始了飞跃式的发展历程,价值上百亿元的金和铜源源不断被开采出来。据中国黄金协会资料显示,2005年全国矿产金总量为178.556吨,其中紫金矿业就占去了8.55%,位居全国第一;全国黄金企业实现利润总额为40.362亿元,其中紫金矿业就占去了22.39%。
紫金矿业之所以能在业内做到效益第一的原因正是处处从细节着手,精打细算以降低成本。目前,紫金山第1、2、3矿区采选矿石品位平均在0.6g/吨、0.5g/吨、0.3g/吨左右,如此低的品位,一般黄金公司视为鸡肋,但在陈景河眼里,却是座不折不扣的“富矿”。
陈景河从低品位金矿“淘金”的本钱是他的超常规开采技术。在国内,金矿常规的开采流程是,购买大型的研磨机器,把矿石磨成粉末,逐步分离出汞金和金精粉,再进行冶炼。但陈景河在反复考量之后,选择了在南方并不常用的堆浸工艺:把大量经过研磨的矿石堆拢在一起,用化学溶液把矿石中的金子稀释出来。
紫金山金矿的技术秘诀被源源不绝地应用到陈景河后来收购其他金矿的开采当中。目前,国内黄金企业综合成本在80元/g以上,紫金矿业的黄金综合成本一直控制在60元/g以下——成本如此低廉,是紫金矿业高利润的法宝之一。
高速扩张
1982年,陈景河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年,福州大学地质系毕业的他被分配到上杭县一家矿业公司。上杭县是一个距厦门200公里的闽西小县。1993年,当地政府获准开发紫金山金矿,陈景河被邀请来担任新组建的上杭县矿产公司总经理。这家当时仅靠300万元起家的县级国有小企业就是后来紫金矿业的雏形。当时中国的矿业企业普遍规模小、技术落后,被看作“夕阳产业”。
紫金矿业副董事长蓝福生说,陈景河当时之所以敢于接手,是因为他能找到低成本开发的手段,而且,他坚信,紫金山金矿真实储量被严重低估了。
当时,国际黄金价格跌到了每盎司300美元的低谷,但按照陈景河的观点,黄金的大规模复苏不仅无法阻挡,而且风头正劲。紫金矿业日后的发展证明他的这种观点是正确的。
在塔吉克斯坦一处废旧的金冶炼基地,高炉旁是一副转型时期前苏联的旧工厂景象。矿区随处可见被遗弃的轨道车厢,锈迹斑斑的轮子的一半被埋没在灰尘之中,洞口的通风设备已经损坏。这就是塔吉克斯坦最大黄金生产企业——泽拉夫尚金矿核心生产区域的破败景象。
不过,陈景河的出现,给这个深陷破产泥沼的老型矿山带来了希望。2007年10月,紫金矿业获得了独家购买泽拉夫尚金矿的大部分股份的权利。今年1月,陈景河完成了这笔交易,以支付8000万美元并承担债务为代价,获得了该工厂100%的控制权。
北京博泰国际能源公司总经理盛锦曾去过塔吉克斯坦的那个金矿,在她的印象里,当地气候恶劣,夏天的气温通常热浪炙人,草地上沙尘飞扬,“我们派了7个专家在泽拉夫尚金矿考察了三个月,迟迟不敢拍板,可紫金过来之后很快就签订了合同。”盛锦说。
专业出身的陈景河收购项目的速度之快令人惊讶。他通晓自己的金矿能把多少矿石转变为成品金,并对此感到自豪。目前,经过一系列技术和管理改造之后,泽拉夫尚金矿这家已经濒临倒闭的国有矿山迅速盈利,估计2008年利润超过了1亿元。
熟悉紫金矿业的中国矿业联合会副秘书长刘益康说,陈景河经营方式的关键是独特的评价眼光。“他擅长收购那些低品位的矿山,而且运用经济地质理论评估矿山,往往能发现常人难以看到的开采价值。”
不断的收购,使得紫金矿业到2007年年底,成为一个年产矿产金60吨、储量618亿吨的庞然大物,产量比排名第二的中国黄金高出17吨,成为不折不扣的“中国黄金第一股”,目前,紫金矿业来自金矿业务的销售收入和净利润均占到六成以上。除黄金外,紫金矿业还拓展了铜、锌等其他有色金属领域,是国内第五大铜精矿生产商及七大锌生产商之一。
可是,要约访陈景河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在矿业资本异常活跃的福建,这个生于福建南部山区的客家人知名度并不高,但他可能是某类稀有品种的最后一个存活者,他几乎具备所有作为一个黄金采掘业狩猎者的优点——低调、性格强悍,擅长进攻,而且手段高明。
自去年以来,陈景河高调出席了一系列国际签约仪式,目的是完成紫金矿业从模糊的第三世界矿业集团向羽翼丰满的国际矿业公司的转型。去年7月,他与俄罗斯签订了一个合同,收购该国一家大型铅锌矿业公司的股份;几个月后,他还与蒙古国一个矿业公司达成协议,收购该公司位于中央省一个大型金矿70%的股权。总部位于香港的道亨证券分析师袁咏怡说,在众多的收购中,光消化最近在中亚和蒙古国的金矿项目,将使紫金每年增加10亿元利润,并且助推它的股票价格不断上涨。
目前,紫金矿业的战略版图已突破亚欧,扩展到了南美洲和非洲。在陈景河位于厦门的办公室里,悬挂着一张全新的非洲地质矿产分布图。在国内和中亚拥有二十几处大型金矿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里。
能走多远?
长期以来,紫金矿业一直是上市公司和家族企业的奇妙混合体。它拥有一个大型矿业公司所必须的专业团队——董事长陈景河、副董事长罗映南、刘晓初和蓝福生4名执行董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均来自福州大学,其中,刘晓初是资本运作高手,罗映南擅长管理,蓝福生则擅长矿产。
但真正控制紫金矿业的人并不是他们,以陈发树、柯希平和胡月生三个家族为代表的福建上杭县本地民营资本如果联起手来,将拥有这家公司的绝对控股权。目前,他们三个家族一共持有紫金矿业36.1%的股份,这个比例超过紫金矿业目前的第一大股东——闽西兴杭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尽管这几个家族的联系极其紧密,但他们是如何通过资本纽带控制这家声名显赫的矿业公司的,一直鲜为人知。
也许正因为如此,作为职业经理人的陈景河显得小心谨慎,以至于他甚至不告诉你下一站他将飞向哪里——对于陈景河而言,眼前的任务可称得上是一个艰难的平衡,时至今日,他的许多购买行为被同行称为恶意收购,并夹杂着许多不太光彩的行为,比如对云南麻栗坡钨矿的收购,因为涉及受贿和当地群众械斗,至今仍被资本市场质疑。
但陈景河却并不为此感到内疚。他在业绩发布会上对投资者代表说,他只关注股东价值和利润。事实上,尽管紫金矿业成为社会上和资本市场的矛头指向,但陈景河完全有本钱在行业中摆出与众不同甚至是超然非凡的姿态,因为,正是凭借着大胆的并购、娴熟的管理、圆滑的公关,他将紫金矿业置于国内黄金采掘业令人艳羡的地位。
最近一段时间,每当陈景河向境外投资者吹嘘紫金近些年来的业绩,总会提到公司的一个新目标——到2020年,使紫金矿业的销售收入达到1000亿元,从而跻身于全球矿业顶级玩家之列。
要实现这一目标,这就向这个已经拥有618吨可采储量的黄金生产企业提出了一个难题:到哪儿去找足够多的可开采储量?
目前,包括中国黄金集团在内的中国四大黄金生产企业一直在疯狂找矿,并已经展开了对储量仅为数吨左右的地方小金矿的收购。要知道,前些年金价低迷的时候这类矿山很不被看好。
而放眼国外,在金价达到历史高位后,全球最大的三家黄金开采商——位于加拿大的巴力克(BarrickGold)、南非的安格鲁阿山帝(AngloGoldAshanti)、美国的纽蒙特(NewmontMining)——正在加大力度搜寻有生产价值的矿土。
矿业巨头的大肆扩张,让许多金矿的收购代价越来越大。刘益康说,紫金矿业今后几年的增长可能会放缓,其依据是黄金价格中长期来看不容乐观,而紫金矿业国际化在短期内也难以取得巨大突破。
目前,紫金矿业在伊朗SariGunay金矿、菲律宾Lepanto项目、巴布亚新几内亚神秘谷金银矿和瓦菲戈尔普金铜矿项目均是已经终止或者前景不明朗,这均降低了资本市场对公司未来的预期。
而在7月底,紫金矿业在对亚洲最大金矿——甘肃文县阳山金矿采矿权的争夺中,也遭遇出局,原来呼声不高的中国黄金集团出人意料地胜出。目前,在国内黄金企业的储量排行榜上,拥有660吨储量的中国黄金(600489.SH)暂时性领先,这种结果,也许让冒着酷暑奔波数千里参与竞标的陈景河感到失落无比。